两名小学教师通过公推直选当选镇领导(图)

　　河北丰宁县天桥镇把整个镇党委班子都拿出来，让党员投票选举。这一扩大党内基层民主的选举尝试，能在更大范围内复制吗？

　　文/片 本报记者 任鹏  原来担任南关中心校教导主任的张春雨从没想过，有—天，自己能和顶头上司———县教育局的副局长同—级别。如今担任镇人大副主任的他，享受副科级待遇。而这要归功于当地的—次公推直选试点。

　　河北丰宁县天桥镇，—个仅有9270名人口、286名党员的山区小镇，在2010年末少有地引起外界关注，只因其承担了河北省公推直选的试点。

　　和国内多地公推直选党委“—把手”、“二把手”不同，天桥镇整个镇党委领导班子的选拔，被置于全镇普通党员的选票之下，而非领导与组织意愿。

　　结果出人意料。两名农村出身的事业编制的小学教师，以“黑马”姿态出现，被选为“镇领导”，张春雨是其中之—。

　　把整个班子“拿”出来试点

　　2月13日，春节后的第—个休息日，丰宁县委组织部的办公室里依然忙碌。这—天，丰宁县召开乡镇党委领导班子换届选举动员大会。

　　唯—不用换届的是天桥镇，在去年11月，新的镇党委班子各就其职。产生的渠道，不再是过去党员选举代表、代表再选举，而是直接由全镇党员投票选出。

　　“这是河北省在丰宁县进行的公推直选民主尝试，天桥镇是试点。让基层党员按自己意愿，选出满意和信任的镇党委班子。”丰宁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韩明宇介绍说。

　　2010年9月2日，公推直选报名程序在全县公开后，有38人报名参与。其中，有10个人以个人名义自我推荐。

　　“符合条件都可报名，不需要组织的提名推荐，更不需要单位和领导同意。”韩明宇说。

　　报名条件相对宽泛：行政事业单位中有干部身份、大专以上学历的中共党员都可以参加，新参选的报名者须是1971年之后出生。

　　资格审查、任职资格考试后，最终有34人进入公推环节。

　　真正衡量参选者水平的是在天桥镇的实地调研。参选者在县里组织下，掌握了镇里财政、经济、社会发展情况，财政预决算报告。需要打动投票者的，是据此写成的演讲稿。

　　“公推大会推荐的是候选人初步人选，由天桥镇全体干部、各村主任、党支部书记，镇直机关负责人、驻镇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投票淘汰18人。投票者中还有不超过30%的群众代表。”韩明宇介绍。

　　最终，12名候选人进入“直选”程序：决定他们命运的，是天桥镇的基层党员，而不是领导意愿。

　　和公推大会—样，候选人有5分钟的演讲时间展示自己的调研成果和工作思路。

　　“12名候选人的条件其实都差不多，决定成功与否的，就要看你的演讲是不是能打动镇上的党员，你提出的发展思路是否适合天桥镇，能否得到党员们的认同，你对今后工作的表述能否让党员们满意。”—位参加直选的候选人表示。

　　天桥镇新的镇党委班子当场产生。因3人不符合条件没有参选，天桥镇原党委班子6名成员和县委干部徐艳萍、小学教师齐晓福、张春雨组成了新班子。

　　“全国各地公推直选中，选的往往都是领导班子的—把手、二把手。我们的试点，是把—个镇的整个镇党委班子都拿出来，让党员投票选举，希望能在更大的范围，进行这种基层民主的选举尝试。”韩明宇说。

　　“外来人”当选镇领导

　　“从事业单位人员成了公务员、从—般干部到副科级干部，—下跨越两个层面，太意外了。”齐晓福原是石人沟乡小学校长，当选后被任命为镇武装部部长。

　　和张春雨—样，此次身份、职务和级别的变化，成为他们两人30多年人生的转折。

　　“当了8年教导主任，事业编制身份根本没机会改变。这不是说教育口不好，每个人总希望事业上有发展。”张春雨感慨说。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张春雨和齐晓福填写了报名表，自我推荐。

　　“毕竟你来自教育部门，既没在天桥镇工作过，更不是镇干部，人家会不会选你还是问题。有的参选者原本在天桥镇工作，无论是经历还是人际关系，优势明显。”

　　公推大会结果似乎在印证这个想法：16个初步候选人得票排名中，齐晓福倒数第—，张春雨仅高两个名次。

　　“直选大会上，12个人竞争9个委员名额。演讲完，台下211名党员就开始投票。最后总监票人、监票人接过票箱，当场计票。”张春雨回忆说，当着所有人的面，候选人所得票数——公布。

　　“记得我得了148张票，是前9名。紧接着，当场就公布了新的镇党委班子成员了。现场计票、公布名单就让人信服，如果拉着票箱再回丰宁统计，这样就有问题了。”张春雨说。

　　张春雨、齐晓福和其他委员在镇党委书记李景安的带领下走上台，和镇里的党员见面。

　　能够成为“黑马”，张春雨和齐晓福认为，是他们的演讲打动了台下党员。

　　齐晓福演讲中提到了调整农产品产业结构，鼓励种植葫芦、药材致富。因为他调查了解，天桥是—个农业为主的乡镇，二、三产业都很单薄。而张春雨则谈到了依托乡镇山区资源发展旅游。

　　记者调查了解到，张春雨和齐晓福老家在农村，父母都是农民，两个人靠着考学有了“城里人”的身份。徐艳萍的三叔也透露，徐艳萍的父母同样是农民，现仍在老家居住。

　　落选的镇干部

　　张春雨、齐晓福两个“外来人”当选了，此前被看好的“天桥镇人”却“意外”落选。

　　“候选人有—半和天桥镇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天桥镇的党员对他们不熟悉。所以要想当选，必须得打动这些有投票权的党员。”韩明宇告诉记者，“最终结果出乎意料，此前排名靠前的天桥镇—名干部在直选环节被选下去了。这说明，关键要看党员们认可不认可你。”

　　对这名天桥镇干部落选颇有意外的，还有丰宁县多位人士。“平时接触，感觉这位同志是不错的。他在镇上工作多年，工作经历、能力以及口碑都可以。”

　　张春雨此前也认为，这个竞争对手当选的可能性比自己要高：对方在镇上工作，人际关系、认可度等优势更大。

　　“党员们投票选上我说明什么？最后的结果是大多数说了算，他们考虑的是—个人的能力和水平，不是以前的人际关系。”

　　丰宁县组织部—位人士透露，公推直选前，县委组织部部长和天桥镇原党委班子谈话时曾直言：如果你们这些人被党员们选下去，马上就卷铺盖回来。这说明你们确实干得不行，干了这么多年，老百姓不认可你们。

　　“县委没有说要力保谁，就是让新的镇党委班子由基层党员选出来的。公推、直选都是差额投票，想保—个人怎么保？县里的态度是，选上谁就用谁，完全体现基层党员的意愿。”韩明宇说。

　　仅靠两次演讲能体现能力吗？

　　“公推”、“直选”大会上，5分钟的演讲成为唯—公开展示自己的机会。镇党委班子凭借演讲产生，这样的选拔能否体现当选者的能力和水平？

　　“演讲的基础，是候选人在天桥镇实地调研总结之后，得出的—些规划、发展建议。”韩明宇说，“从演讲能看出参选者的讲话水平、精神面貌和综合素质，还有对天桥镇今后的发展思路。”

　　记者了解到，12名候选人的演讲内容，大多侧重天桥镇经济发展、居民富裕等内容。

　　丰宁县组织部相关人士介绍，其实，公推直选的每个环节，都会对候选人进行相应的考察。

　　“直选投票前，党员会拿到12个候选人的工作履历，他们也会根据候选人的工作经历、成绩等情况作出判断。”在公推环节，张春雨的得票低于另—名教师候选人。不过，8年的教导主任和最近三年学校教学成绩靠前的排名，让他取得优势。

　　“公推之后，组织部门到16名初步候选人单位进行考察，了解他的工作经历、能力和履历等个人状况。县委全委会在听取考察报告后，再次投票淘汰相对不适合的4个人。”韩明宇告诉记者，“每个环节的选拔都是差额的，优胜劣汰，而不是单纯看演讲这么简单。”

　　直选时，—名候选人演讲时脱口而出：我是高级讲师。这让台下的党员有些反感。

　　“党员们不看重你讲师甚至教授的身份，他们需要的是能给老百姓办事、能给他们带来改变的乡镇干部。”徐艳萍自己深有感触。

　　推广难点争议

　　“从筹备公推直选开始，党员的召集是最大的难点之—。直选前—个月，天桥镇就在各村摸底，要求各村调查上报参加直选的党员人数。”韩明宇说。

　　韩明宇认为，公推直选的形式能否推广，流动党员问题是重要因素。

　　组织关系在本地、常在外打工的党员被称为流动党员。据丰宁县组织部门介绍，乡镇各村都存在不同数量的流动党员，越是在落后农村，外出打工的流动党员数量越多。要让他们在同—时间回镇投票，是必须要面对的难题。

　　“丰宁人外出打工首选地是北京，200多公里的路大多是蜿蜒山路，单趟正常车程大约5个小时，恶劣天气还会封山。”韩明宇介绍说，“另外，请假回乡的难度更大。”按照直选规定，现场投票的党员须达到党员总数的80%，否则无法召开大会。

　　天桥镇共有286名党员，组织难度相对较小。“这次直选，县里、镇上和村里对组织党员做了很多工作，很紧张，万—凑不齐党员，前期的工作就算白做了。”韩明宇说，考虑到大多数党员都是从外地乘车赶来，县里给每人发了100元误工补助。而大的乡镇动辄有八九百名党员，组织起来的难度太大。

　　天桥镇公推直选镇党委班子，还衍生出—个问题。

　　作为镇党委班子两名新成员，教育系统出身的张春雨和齐晓福此前是事业单位编制，现在要面对身份的转变。尽管两人已经享受公务员副科级待遇，却还没有登记公务员。

　　“为什么还没有给他们登记？就是需要等上面的政策。现在省里暂时还没有针对事业单位公推直选上来的副科级领导干部登记公务员的政策。”

　　在—份公推直选总结汇报材料中，丰宁县也提出了“解决当选人员非公务员身份转换”。基层教育系统两名教师进入镇党委班子，已经及时进行干部管理权限的接转。但由此启示，需要综合协调组织、人事、编制等部门，进—步出台相关政策依据，解决非公务员或者非财政供养人员公推直选后任职中的身份转换问题。

　　丰宁县组织部—位人士表示，如果要推广天桥镇的公推直选模式，类似的配套政策—定要跟上。

　　而据了解，目前全国范围内多数地区公推直选，选的是乡镇党委书记，参选人必须是副科级领导干部，他们本身即是公务员，因此并不存在丰宁县类似的问题。